邺闲

[易柏辰/马振桓]他(三)

马振桓走进走廊里,看见熊梓淇站在远处,保安尽职尽责的陪着他。

他利落的走过去,跟人并排往外走。

“演技不错,奥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。”熊老师悄悄竖起一跟大拇指,一脸崇拜。

马振桓心想也不全是演,可他不喜欢跟别人倒苦水,灯光在脸上明灭:“你这白脸唱的可不怎么样。”

“大哥,还想我怎么表现啊,冲上去挡住枪口大喊一声‘主公不要开枪要杀杀我’?小崽子真能领情似的。”

马振桓嗤的一声懒得跟他耍嘴皮子,“衣服还你。”说着将外套脱了下来扔回对方肩膀。压低声音说:“待会易恩出来你找人送他回老宅,确保进屋再撤回去。”

熊梓淇听后点点头。

“对了,云飞走了没?”熊梓淇闻言看看腕表。

“估摸着没走,这会正在门口等你呢。”他俩心照不宣的对望几眼,马振桓顿了一下,转而摘下对方头顶上明晃晃的墨镜架在自己的鼻梁之上,遮住了小半张脸,也遮住了本就不外露多少的悲喜情绪,率先跨出会所大门。

果不其然,在正门口看到云飞那辆宝马760,低调的扎眼。见他出来,这人大咧咧的打开侧窗,对着他笑的人畜无害。

“小孩子嘛,回家慢慢教,过分迁怒于别人就不好了。”

显然经理将刚才自己对郑姑娘说的话全都告诉了云飞,这会他都懒得跟自己再虚情假意打太极了。

马振桓从镜片后盯着人,依旧有灼灼的错觉。“我的弟弟我自己会教,就不劳烦云先生替我管教,您少从中挑拨,我就谢天谢地了。”

云飞完全没料到他竟然打了记直球,反应过来后哈哈大笑。

“好好好我不插手,那你们兄弟俩可得好好相处,别辜负了易伯父的一片期许。”他在易伯父三个字上重重咬了一下,也不过多废话,关上车窗就离开了。

马振桓目送着一节黑色的车屁股,突然转头跟一旁的熊梓淇说:“换台车,我以后都不坐宝马。”

熊老师一脸懵逼,突然意识到云飞开的正是最新款。连忙跟上已经走出几步的大少爷。

“大哥啊,宝马有什么错,错也是错在投生的人家不对,车很无辜好嘛!”



马振桓回到公司,一众人都非常意外,没几个真正知道他回来的,只有左秘书因为跟江月共事,提前知道这个消息。马先生让她给几个股东打电话约了时间,又开了个临时会议,几个负责的二世祖都不知怕到哪里去浪了,马振桓也不愿意几个纨绔在他眼前晃来晃去,会开的无比顺畅。

提了提海外税收问题,还有几个并购案,一抬眼夜色已经深沉,刚想回办公室收拾一下出去吃点东西再回家洗澡,手扶着门的烫金把手,就看到一个头发全白的老人朝他走来,是赵世孝,后面跟着他的小儿子赵志伟。

马振桓打起精神站直身体,看人走到近处,礼貌的喊了声“赵叔叔”。

赵世孝是跟他养父打江山的八个功臣之一,左右着易氏致远鸿达的一举一动,连同他早早去世的伯父马尚被熊梓淇戏称“八大金刚”。

易平川主事的时候,这群人尚有忌惮乃是“护卫”,等到他这个“大公子”上了位,就彻彻底底变成了的掣肘。

赵世孝四平八稳的坐在马振桓办公桌对面的椅子里,两只手搭着扶手,面上没什么情绪,旁边的赵志伟垂着眉眼,仿佛细细思量,又仿佛一切跟他没什么关系。

不一会,老人家终于开了口。

“振桓,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,新官上任三把火,想烧烧不听话的我都能理解。”这话里永远有个但是,“可是屠南也算是跟我干了快二十年,致远鸿达还没改名的时候就帮着做玉石生意,你刚接手半年就把他一撸到底,未免有点太不近人情。”

何止不近人情,简直是不讲情面。马振桓知道这位“赵叔叔”是代表“宗族”来找他兴师问罪的,他既不能硬碰硬,也不能任由搓圆揉扁。

马振桓将手肘放平在办公桌上,向前探探身体,语气非常诚恳:“赵叔,你不是不知道,早年我就提醒过屠南,可他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执意一意孤行,最终闹出人命。不惩戒一番,下边的人谁还能服我,您也不想我成为‘孤家寡人’吧?”

赵世孝突然嗤的笑了出来,二十几岁的马振桓在他眼里,不过是急于培植自己的势力毛头小子,孙悟空纵有通天的本事,也逃不出如来佛祖的掌心。“坐上这个位置,哪个不是孤家寡人,嗯?”说着背靠过去,微扬着下巴有些居高临下:“你要用新人,我没有意见,可你要拎得清谁才是‘亲’谁才是‘疏’。易氏哪次重大危机不是我们几个老骨头帮忙化险为夷。”他注视着马振桓黑色的眼珠,仿佛在说,你们这帮年轻人不过是生在太平盛世坐享其成,就真以为能替谁做的了主么?

“这样吧,我做主,让屠南给你好好道个歉,损失让他自己摆平,玉石这块真的不能没有他,世侄不会这个面子都不卖给我吧。”赵世孝一字一顿,毫无询问的意思,
他先表功再欲言又止的来了个下马威,软硬兼施玩的不可为不溜,马振桓即便早就料到今天这个结果,却依然心里窝火。

他名义上的一把手,却连个主事经理都处理不了,功高震主到这么嚣张的,赵、云二人也算是前无古人。

可他羽翼未丰,只能选择忍让。

马振桓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实木的桌面,略微沉吟,开口了依旧语气诚恳:“那是自然,既然赵叔说合,这事当然就听您的,但是五年内集团也不再注资玉器生意,盈利自不用说,亏了要他自己承担,就算是小惩大诫。叔叔也不会这点权利都不给我的,对吧?”他现学现卖堵的对面人一愣,可那样子又说不出的低眉顺目,赵世孝一时之间也不好再咄咄逼人,只好点头让步。

唱完一场虚与委蛇,马振桓起身亲送“大神”出门,赵世孝客气的让他留步,自个自顾自的出了办公室的外间,赵志伟脚下一顿转过身,似有若无的勾着嘴角盯着眼前人,突然抬起手拍拍大公子的肩膀,仿佛意有所指。

马振桓站在原地,目送着这对难搞父子的背影,头疼的厉害,一偏头刚好看见笑眯眯的左烨,心情突然就没那么烦躁。

大公子看了眼墙上的时钟,已经接近凌晨,开口对秘书小姐说:“这么晚还累你陪我加班,真是罪过。”

“好说好说,您给钱就成。”

马振桓听了难得笑出了声,挥挥手让姑娘赶快下班,自己开着熊梓淇特意换的宾利回去小别墅。

刚出门还想着去便利店买点吃的,脑子里一会是集团的杂务一会是易柏辰绿色的头发,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进了院。

这栋小别墅还是马振桓17岁用第一桶金买来的,房子不大,地段却不错。半年来他人一直在国外,虽然屋子有定时打扫,可终究少了人气显得冷清。

大公子摸索着打开大厅的顶灯,转去厨房发现冰箱都落了闸,家里连跟胡萝卜都没有。他回来的匆忙没通知家政的艾姐,这会已经一点多,更不可能大半夜把人叫来给他做夜宵。诺达集团的掌门人拄着腰,无奈的在空荡荡厨房里转了个圈,心中的难过一闪而逝,最终决定洗洗先睡明早再吃,叹了口气上了二楼。

马振桓洗完澡躺在床上,柔软的被褥安抚着紧绷的情绪,因为要倒时差的缘故,他的身体极度疲累,精神却依旧亢奋,像是整个抽空了灵魂冷漠的俯视自己的驱壳,陷入一片诡异。

正当考虑要不要吃片安眠药时,突然听到几声“咚咚”的异响,马振桓以为是缺眠导致的幻听并没有理会,不一会声音又响了起来,还是从窗户那个方向,大有不理他他就响到地老天荒的架势。

大公子头重脚轻的从床上爬起来,赤脚踩着地毯走了过去,伸手哗啦一下拉开厚重的窗帘,被突然出现的易柏辰吓了个激灵。小少爷扒着他的阳台笑得一脸灿烂,马振桓赶快打开窗让人进来。

“放着门不走你跳的哪门子窗户?”马振桓只穿了贴身的平角裤和短T,两条长腿在月夜下,整个人放佛要吸进所有的光,易柏辰心虚的移开眼,给他展示手里的钥匙串。

“我只找到了大门钥匙,正门的不知道丢到了哪里,想着按门铃你还要下楼来,不如直接走窗户。”他双手一撑翻了进来,动作利索的不像第一次。

大公子盯着人:“你这是半夜翻了多少小姑娘的窗子才这么熟练?”

易柏辰颇不在意的回答:“哪个姑娘也用不着我翻窗这么偷偷摸摸的啊,也就见你这么麻烦。”

马振桓听了一挑眉:“我请你来了么?”

小少爷下意识觉得不好赶紧转移话题:“我来给你做饭啊!”说着从后腰解下一只塑料袋,马振桓才意识到刚刚一直哗啦啦响的是什么。

“我觉得你会一直忙着对付老头子没空吃饭,又不愿意麻烦别人,所以毛遂自荐过来了,稍等一会我马上就好。”说着踢开鞋噔噔噔的下了楼。

马振桓望着一阵风的背影,突然觉得有点冷,走回床边滑进杯子里,他靠着床头迷迷糊糊的想,易柏辰当真是一团火,蛮横的插进你生活里,搅了个天翻地覆,可安静下来的时候,却又那么的暖人。

小火团看着干净犹如五星级饭店的房子,无奈的从厨柜里拿出一只小锅,洗刷干净开始煮面,十分钟后连着餐盘端上了二楼。

他用手肘轻轻抵开门,就看到马振桓安静地靠在夜色里,窗帘遮不住的月光像是纱幔罩了满身,他偏头闭着眼,睫羽随着呼吸轻微的震颤,像是话本里中了诅咒的王子。

易柏辰悄悄的走过去,支开床桌撑在那人跟前,又将托盘放了进去,自己坐在床侧。他细细的盯着眼前这个同他一起长大的男人,柔顺的眉眼像是雕刻在脑子里一样让人无法忘却。146天零九个小时,他没有一刻停止想他,可有多想,就有多恨对方的逃避一走了之。可他又回来了,自己积攒了大半年愤怒委屈就像个气球似的啪一下全都瘪了,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软肋在哪里,他带着他渴求的希望,像个真正的商人一样来讨价还价,可他还是无药可救的答应了,因为他知道,他可以没有全世界,却唯独不能失去马振桓。

易柏辰认命的叹了口气,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对方的脸颊,小心翼翼的唤着他。

“Evan,吃面。”

马振桓迷迷糊糊的醒过来,就看到眼前冒着热气的大碗,还有一旁安静的男孩,他的脸隐在床头灯照不到的黑暗里,却明明白白的快乐着。

大公子拿起卡通的筷子,发现碗旁一碟切好的胡萝卜,刀功堪忧,想说大半夜的哪有人吃胡萝卜的,却鬼使神差的话没出口先夹了一块塞进嘴里,蔬菜的清甜晕开在味蕾,舒缓了整个白天混乱的情绪,熨帖的一塌糊涂。

“你吃晚饭了么?”他随口问。

“吃过了,我吃的饺子。”

“你自己吃饺子,就给我吃泡面?”他挑着弯弯曲曲的面条,嘴里嫌弃着,胃却不那么想。

“谁叫你冻了我所有的卡,全身上下就一百多快,我随便找了个地方染完头发吃了盘饺子,剩下的就只够买泡面了。”说着胡噜一把支棱八翘的短发,马振桓才意识到他把头发染了回去。

微弱的灯光下,易柏辰的头发依旧透出种不自然的棕,他穿着牛仔裤和线绒外套,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床前,像个真正二十岁的大学生。

“之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,信用卡还完我也不会告诉爸,不过你还处于观察期,财政没有自主权,先刷我的副卡,也方便我知道你都买了什么。”说着用下巴点点床头柜上的钱包,示意他不省心的弟弟自己取。

易柏辰只转了眼珠看了一眼,依旧盯着自己没有动。

“你还有什么要说的?”马振桓吃完他最后一片胡萝卜放下筷子,要过河拆桥了。

小少爷隐约听到了逐客令,张了张嘴把“能不能不留级”咽了回去,他像是玩着橙光游戏来刷好感的女主角,绝对不能在这关键时刻掉链子。

“没什么,你快睡吧,你睡着了我再走。”

马振桓下意识的想要留他,可非常时期他俩要演“不合”,又因为那层捅破的窗户纸,他们再也不能毫无忌惮的躺在一张床上。

他终究是狠了狠心,刷了牙重新躺下,易柏辰从床沿滑到地毯上,毛茸茸的脑袋抵着蓝色的床单,马振桓侧躺着面对他,看着那双大眼睛里坠满星辰。

“Riley的电话打不通,你有他新的联络方式么?”

“没有,我跟他打完架就再没找过他,再说我的手机下午离开包房的时候就扔马桶里了,我谁的电话都没有。”

马振桓迷迷糊糊的脑袋听了一愣:“你扔手机干嘛?”

“听你的话再也不联系狐朋狗友啊。”他语气里的理所当然噎的他哥半天说不出话。

“你还真是个少爷,换卡就能解决的,手机何其无辜。”

易柏辰的下巴蹭了蹭床单,眼睛里清澈的无辜:“里面好多女孩的照片,你不会喜欢的,我就直接扔了。”

马振桓跟他四目相对,半晌悠悠开口:“不过是小姑娘的照片,我有什么可不高兴的。”

易柏辰看着那人坦荡的眼底,情绪潋的毫无起伏,是演技太好还是真的毫不在意,他猜不到。一众成了精的老头子都猜不透,更何况他这个黄毛小子。

好一会他才重新开口:“反正我扔了,跟过去say拜拜,你得给我买个新的。”他悄悄伸出手去够那人修白的手指,却被一溜躲回了被子。

“做梦吧,自己买。”说着闭上眼,沉去迷糊的睡梦里。

易柏辰将脸贴着柔软的床单,笑着看他心的领主,胸腔里满胀着温暖,久久不动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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