邺闲

[易柏辰/马振桓]他(五)

两人出了赛场,赶上世博园没有展会人不多,便随意找了一家店吃饭,易柏辰沉浸在弯道减档接不上反打方向里,等炒饭端上来时,眉毛一皱。

“为什么火腿炒饭里会有胡萝卜。”边说边一脸嫌弃的往外捡,猛然间被他哥一筷子打在了手上。

“你只有三岁么,还挑食。”

马振桓挑眉看着面前的熊孩子,因为天热的原因,赛车服的拉链被拉开到胸前,露出里面黑色的短T,汗阴湿出一块三件区域,使他整个人看起来虽然依旧苍白却透出些久违的活力。

易柏辰从小被他管,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总能被嬉皮笑脸挡回去,可是今天不知怎么了,竟然一反常态的停止了挑三拣四,夹起他深恶痛绝的胡萝卜一把塞进了嘴里。

马振桓真是吃惊的要重新审视这个弟弟了。

“你让人夺舍了?还是我的易恩么?”

易柏辰依旧蔫头吧脑的继续吃饭,没搭话。

大公子对付惯了叽叽喳喳的易恩,这个不发一语闷头吃饭的,还真是让他有些束手无策。

过了好一会,小少爷才重新开口,声音低低的。

“以前的回头弯我切线准备几乎不用减速,现在不减速我能冲出整个跑道, 打方向的力量不够,反应也不够,我觉得我完了。”说着泄气似的一把靠到椅背上,配合紧抿的嘴角沮丧到了顶点。

然而肯说出来,总不是坏事。马振桓黑色的眼珠看着对方,不说话的时候,显得出奇的认真,总有种你是他全世界的错觉。

“还记得你初中时,爸说再被开除就要送你去青藏高原放牛的事么?”

易柏辰一愣,突然就想起七年前的旧事。

13岁的易柏辰,因为聚众打架被公立学校退学,易平川为了不让他彻底变成压不住的孙悟空,直接送去了最严的私立中学。然而记吃不记打,没得鬼混也不肯好好读书,每科差的惨不忍睹。

学校规定期末考核不及格的会被开除学籍,易平川受够了三天两头给他擦屁股的破事,直接警告再被退学,就滚去大草原做个放牛娃,当没他这个儿子。

易平川平时不爱约束他,可是一但开头就是说一不二,说打断腿就打断腿,说扔出去就一定会扔出去,熊孩子这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,又不喜欢请家教,只好打了越洋电话向他哥求救。

马振桓当时还在UBC读研究生,不得不请了一周的假飞回来给他补课,难为跳级的优等生要给猴子一样理解能力的易柏辰讲基础几何和ABCD,两个人隔着书桌大眼瞪小眼。

“内角和多少,你再说一遍?”马振桓套着舒适的素色毛衣,17岁的他还有些单薄,却已经初见漂亮的轮廓。

“360啊,不对嘛?”

“360都转了一圈了,你确定没在跟我开玩笑?”

“哦180。”易柏辰一敲卷子恍然大悟。

马振桓简直怀疑他怎么升的初中,这是最基本的吧,难不成让他从九九乘法表开始教?

他俩放弃几何换了语文,却在一段话的理解上产生重大分歧。

大公子从前也知道少爷成绩差,可小学的东西毕竟有限,并没有过多凸显他弟弟令人发指的学习能力,到了中学则完全暴露了易柏辰的智力问题。

被怀疑智障的少年握着笔一头敲在了桌子上,脸贴着混乱的卷子自暴自弃。

“我觉得我学不会,可能是有阅读障碍。”

马振桓听了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,他前倾身体贴近桌子,颠倒着跟他弟弟四目相对。

“哟,你还知道的‘阅读障碍’这个词?”

易柏辰听了鼓起腮帮子像个愤怒的小鸟,而他哥又开了口。

“你要是急着给自己加标签,‘我不行我做不到’,还不如直接承认怕吃苦来的诚实,或者别怕放牛,放牛保不齐挺适合你。”

他突然坐直身体,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:“我可以帮你,却永远不能代替你,想要的自己动手去拿,哭天抢地只会让人瞧不起。”

十几岁的易柏辰听的懵懂,而今后几年的时光也充分证明了马振桓的所言非虚,原则性的问题上,他从来不会包庇自己。

二十岁的易柏辰依旧坐在他哥哥的对面:“又是激将法,太老套了。”他嘴里说着老套,可从回忆里走出来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,虽然依旧苍白,眼神却亮的犹如一头狮子。

马振桓被他一瞬不瞬的盯着,忽然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易柏辰,可以因为无知掉进坑里,可是想要爬出来,就必须依靠自己。

“老套不重要,重要的是管用。”大公子微微侧头勾起嘴角,仿佛一个运筹帷幄的谋士,得胜而骄。

易柏辰也不去跟他争辩,被扫了头顶乌云一样活蹦乱跳的继续对付他的炒饭,马振桓看着不过一会就判若两人的弟弟,心里有些不舍。

“我明天回去纽约,你自己照顾好自己。”

塞了一半饭的小少爷闻言立马瞪着眼睛抬头,恨不得眼珠脱眶而出。

“你才回来三天就走?”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顿:“是不是陈向熙催你?他又给你介绍女孩?”

马振桓听到一愣,半天才反应过来易柏辰指的是什么。陈向熙曾经的确给他介绍过一个女孩,还是剑桥大学的本科生,当时的大公子刚离开UBC到致远鸿达工作,女孩利用假期常常回国来看他,一来二去生了情愫,就顺理成章在一起,后来的事情可想而知,易柏辰像是吃错了药一样总有事缠着他,所以那朵桃花来的快去的也快,没到半年就分了手。

以前的马振桓从没多想,可如今看来易柏辰在16岁的所作所为,就是存心想要搅黄自己,那么在后来的那些不成行的短暂情缘里,眼前这人的捣鬼恐怕更是功不可没,想到这里,他是真的有些生气,连带着出口的话都不善。

“我不知道陈向熙叫我回去跟其他人有什么逻辑上的关系,即便是有,我是成年人也没必要跟你一个小鬼交代。”

易柏辰听了“小鬼”两个字差点直接扔了筷子:“可你刚答应我的!”

“我答应什么了?我只说你改的好,会给一次机会,难不成这期间我连别人看都不能看?”

易柏辰想说就是不能,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强买强卖,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话憋在那干瞪眼。马振桓看他的傻了吧唧的样子突然又觉得好笑。

“我本来是想着明天一早回美国,今天下午索性陪你在练习场,不过看来你不太欢迎我。”他坐在那,缓和了语气后突然有些落寞的失望,叫易柏辰心里一颤。

“我什么时候会不欢迎你。”易恩皱着眉盯着眼前人,为什么不管什么时候这人总能恶人先告状,拿捏自己都不用三句话时间。

“那你是想赶快回去练习,还是继续在这跟我讨论我潜在的‘女朋友’问题?”大公子端坐于前,像每个不可一世的君主一样,不允许任何人触碰自己隐秘的情事,无论有亦或是没有,他将界限画的分明,你外我内,毫无余地。

易柏辰深知马振桓的个性,那看似温吞柔顺的外表,内里却无比倔强,把人逼急了谁都落不到好,他从小到大识时务惯了,也不差这一两次。

“回赛场。”



午间的日头一如既往的毒辣,两个男孩沿着树荫慢行,饭后昏昏欲睡,空气中细微的蒸腾,略耳的遥远嘈杂,都给人一种全世界缓慢了的错觉。

易柏辰急跨几步,调转头面对马振桓,斑驳略过脸颊,映在蓝白色的赛车服和那倒退的脚步之上,恍恍惚惚觉得一段路已经走了很久。

“公司里怎么样,那几个老头没找你麻烦吧?”

“他们无时不刻不找我麻烦,看你问的哪一次。”

也许易柏辰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,但他生于商人之家,即便再没有天赋,可从小到大耳濡目染了万千的笑里藏刀虚与委蛇,马振桓每天要面对什么怎样的压力,他心里非常清楚。

他想帮他,却无从下手。

大公子自然知道对方所想,可一个人若有第二条路可选是多么幸运,而他心甘情愿为他铺这条路,一条他可以振翅高飞毫无拘束的路。

谁叫他是哥哥呢。

“你连致远鸿达的英文都拼不出来,市值是多少更是毫无概念,就别假装关心公司了,跑好面前的这条赛道少惹麻烦,就是对我最好的关怀。”

他戏谑似的盯着他的眼,看深色的眼珠倒映着自己的颜色,岁月急退郎骑竹马,马振桓淘洗成三头六臂七十二变,易柏辰却依旧是那个易柏辰,他不变,他亦不愿他有所改变。

半晌之后,他们心照不宣的回到了那个最初的话题。

“你什么时候回来?”

“不会太久,很快。”




第二天一早,马振桓登上飞往异国的飞机,易柏辰没能送他,却让一颗心陪着去了十万八千里。

大公子一离开封地,镇不住的牛鬼蛇神便开始蠢蠢欲动。这天下午易恩照常送Spyder去保养,坐在vip室里看去年的F1比赛,不一会一个身影遮住小片日光,从容的坐进他一旁的椅子,易柏辰侧头瞟了眼来人,是云飞。

这人一身萨维尔街的定制西装,身材修长从容不迫,举手投足都是良好的教养,却也装逼到了极致。

“我听说Evan冻你的卡,不过他也是为了你好,别怨他。”云飞的语气诚恳,带了点恰到好处的关心,又不会太亲近的令人不舒服,让人觉得他是真的替这对兄弟俩操碎了心,如果不是易柏辰早跟他哥串通好,这会都快要信了。

“这张卡给你,‘易氏’的太子爷总归是太子爷,没钱用可有些不像话,不过什么东西不能碰,你心里该有数。”说着将一张黑卡沿着小桌推了过去。

易柏辰的视线从骨节分明的手指滑向手臂的主人,停在对方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,眸若深潭,不激一丝风浪。

云飞看似关心自己受了委屈,却实是怕他认了怂任马振桓约束不肯反抗,特意送来万恶的“金钱”供他挥霍,他在激他,在怂恿他,就在大公子离开24小时不到的时间里,用意昭然若揭。

易柏辰盯了一小会就微偏过头,笑着抓起那张卡:“那就谢了,云哥。”

目送着人出了门口,小少爷意味深长的用卡敲敲桌面,他做人向来来者不拒,送上门的钱,不花白不花。

云飞前脚刚走,后脚就有人打进了电话,陌生号码声音却不陌生,正是这半年同他厮混最欢的杨凯。

“易少,你哥已经走了,不出来放放风么?今晚我们在瑶山有你最爱的节目,盘山公路赛车,来不来?”

易柏辰窝在真皮沙发里,仰头望着棚顶的吊灯,听筒里嘈杂声不断,他面上却没什么表情。

即便是换了卡跟手机,即便是深处撒哈拉大沙漠,只要一日姓“易”就一日逃不过这些人的围追堵截。他们投他所好而来,称兄道弟胡作非为,他们奉他为王,无非是为了自己那些肮脏的欲望和目的。他从来都懂,却没有人能真正懂得他心里的渴望。

马振桓走了,留他一人看这一地张牙舞爪,戏却依旧要做全。

“去,干嘛不去。”

易柏辰的视线停留在最大的一颗水晶之上,伸出右手比了个枪的样子,刹那间无声一击,仿佛要干掉一众潜伏的恶鬼,无所畏惧。



夜幕降临,瑶山顶却一片灯火辉煌,跑车美女如云,易柏辰和他那辆纯白保时捷依旧是最亮眼的存在,他缓缓推进,车侧喷的白虎黑纹,像是搅晕了一池墨汁,成就最格格不入的个性。

少爷熄火下车,蹬着一双Rick Owens靠坐在车门之上,看妖魔鬼怪粉墨登场。

杨凯一身绿色卫衣,携众人前来迎接,他伸出手臂揽住易柏辰肩膀,像是好友一样抱了抱。

“易少这几天受委屈了,今天可要好好发泄一下。”

易柏辰装作无奈的叹口气:“没办法,谁叫老爷子听他的,我只能忍气吞声。”

“易恩。”这时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,少爷寻声望去,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众人之中,是郑芊。易柏辰靠在那,流彩的灯光团聚在巩膜之上,对着远处的姑娘勾了勾手指。

只这一个动作,郑芊便像只小鸟一样欢快的扑进他怀里,微微低头看向他眼底。

郑姑娘今晚没有艳抹,恰到好处的粉黛衬托的她有些楚楚动人,易柏辰曾经觉得她的眉眼那么像马振桓,也不知是不是那时想人想的疯了才会有的错觉,如今再看,他们哪里还有丁点相似。

他要的从来不是别人,而他的Evan那般独一无二。

“我有东西给你。”易柏辰回身从车里拿出一个盒子,打开后是一只手镯,他轻轻拿起戴在她腕骨之上,翠色的玉器衬的肤色白皙,他顺手拉住。

郑芊吃惊的睁大眼睛,藏不住的欢喜溢满眼底,她五官俊秀,尤物移人,而易恩知道她是真的喜欢自己,是除却了金钱外依旧愿意追随的喜欢,像每个轻易坠入一段感情的年轻人那样恋爱脑,可是又有什么用呢。

他终究是逢场作戏,而她也并非看起来的那么纯粹。

过了一会,郑姑娘幽幽开口:“你能过来我真的好高兴,那天的马振桓简直太过分了,他……”一个他字卡在了喉咙里,因为盯着自己的易柏辰眸中突然一沉,让她身体跟着一僵。

“芊芊。”他温柔的唤着她的名字,语气里却毫无温度:“你记着,马振桓无论跟我有什么样的过节,他的名字我可以念,但是千万别让我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三个字。”说着微微一顿,“你,还有你们,都不配。”

郑芊的手还被他握着,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,一股难言的寒冷顺着脚底沿脊椎而上,在易柏辰不容置喙的目光里,轻轻打了个颤。

“知道了。”她听自已顺从的说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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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恍惚的觉得我在写小时代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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